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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生生缘(十色)(全本)-13

  




水色——20

到了汪来香从城里跟马知青回来的第五天,跟二丫相好的那个“莫斯科”就对正要去水库去值最后一次班的牛知青说:“我想领对象上水库去玩两天,你带我们去吧。”

牛知青就说:“怎么带你们去呀——我就一辆自行车。”

“莫斯科”听了就说:“这好办,我来骑车,二丫坐前边的大梁上,你坐后边的车坐上——不就行了吗。”

牛知青就说:“那能行吗!”

“莫斯科”就说:“没事儿,我跟他们最多四个人骑一辆自行车呢——走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牛知青也就没办法,就由着“莫斯科”的想法,把骑车的权力交给了他,然后等二丫坐在了大梁上,“莫斯科”又骑了上去,牛知青才从后坐上了自行车……牛知青不会想到,就是由于他的姑息和迁就,最终导致了一系列不可挽回的悲剧……

就跟汪来香曾经做过的一个噩梦几乎一样,由于“莫斯科”并不熟悉牛知青的自行车,加上是三个人骑一辆车,加上又是下那个去水库最大的下坡……最关键的是在车上“莫斯科”跟二丫还来了情绪,二丫就回过头来让“莫斯科”亲她的嘴唇,“莫斯科”这一低头,车子就偏离了方向……等他发现自行车几乎要掉到沟里的时候,就赶紧调整方向,同时开始拉手刹车,谁知自行车的手刹车因车子的速度太快、负荷太重和惯性太大而失灵了,自行车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向坡下冲去……

正赶上马知青赶的驴车跟他们迎面过来,左躲右闪也没躲过去,自行车就撞在了驴车上,车上的三个人就都远远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马知青倒是没受伤,但那头驴却受了突然的惊吓,大概是见了摔倒的那几个人出了很多的血,这个畜生就惊了,就在马路上狂奔起来……马知青就极力地想制止和控制,可是那头驴疯了一样地嚎叫着,奔跑着根本就不听马知青的驾驭……

这时候又赶上扬知青跟汪来香的哥哥汪来宝开着汽车从坡上下来,见驴车毛了,就又按喇叭又踩刹车,可是已经躲闪不及了,汽车撞翻了驴车,然后翻进了深沟……

那场罕见的事故中只活下来两个人,一个是失去了一条腿的汪来宝,一个是失去了一只眼睛的二丫,四个知青没有一个有幸活下来……他们终于实现了他们刚来这里的时候,写下的“广阔天地干革命,扎根农村六十年”的誓言,而且是永远地扎根在了这里,只是不知他们的灵魂都飞去了何方,飘到了哪里……

四座新坟就矗立在了一个朝阳的山坡上,马知青、牛知青、扬知青,还有“莫斯科”,四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就这样死于非命,长眠黄土了……

谁也不要责备我的心太狠,因为故事本身就是这么发生的,所以我说有时候现实比戏剧还残酷,比悲剧还惨烈;因为戏剧只让人流泪,而现实却让人流血;因为悲剧只让人伤感,而现实却让人伤心……

后来的故事就简单了,汪来香的哥哥汪来宝保住了一条命却失去了一条腿,那个订了婚的媳妇儿自然就黄了。失去了“莫斯科”也失去了一只眼睛的二丫跟汪来宝同病相怜,残疾相当,经人撮合,就结为了夫妇——二丫竟成了汪来香的嫂子。

汪来香自己的故事就更简单了,听到了事故的消息她就一下子傻了,因为老天爷没给她留下一个爱她并能给她幸福的男人。后来见了几个知青的尸首,她就疯了,当场就笑了起来,她还指着那几个平躺着的、都跟她有过情爱纠葛的知青们说:“你们……你们怎么都躺着不动啊,走哇,都到我们家去吃住吧……”

不过汪来香傻归傻,疯归疯,可是谁要动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可就不让了,她就以死相威胁,坚决不让任何人来做掉她的孩子——若不是这个女人在疯傻中的誓死坚持,后来就不会出生一个我这样生来就注定坎坷苦命的孩子,就不会有一个在懂事后就悲天悯人的所谓女诗人的出现,因为一念之差就会孕育一条生命,同样,一念之差也会让一条生命在他还没出世之前就将他根除消灭……

然而我那可怜的母亲,我那年轻美丽的母亲,在糊里糊涂的约会中,连那个男人是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怀上了我,后来又用笨到家的办法一个一个地用身体去“检验”哪个是跟自己约会让自己怀了孕的男人,虽然经过三次失败都没找到,但她却找到了一连串的爱情。

其实其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给她和她的孩子幸福呀!而且最后的马知青更是合乎了全部条件,还得到了双方家人的认可,眼看着就要成家立业了呀……

可是冥冥之中却有一种不可抗力的力量无情地将汪来香可能拥有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间给夺走了呀!大概除了她肚子里怀的我,汪来香再就一无所有了,所以她才用生命来呵护她那一场欢爱、一场追寻遗留下来的惟一果实,她才以死来抗争她肚子里那个小生命的生存权利呀。最终是她的意志和母性战胜了世俗甚至天意,将那个跟她一同经历了那段坎坷爱恋的孩子,哗啦一声,生给了这个世界……

汪来香并没有因为生了我而恢复失常的精神。她时而像一个慈爱的母亲一样,把我捧在手里;时而又把我当成一个玩具娃娃来颠三倒四地摆布玩耍。我外婆见了就来夺走我,汪来香就哭天抹泪地要她的孩子。

哭得太久,闹得太狠了,我外婆就将我还给她,不过她还是对我没好多一会儿,就又把我当成了玩具……后来出了月子,我外婆就坚决不让汪来香碰我了,汪来香哭闹了几天也就不哭不闹了,整天就呆在屋里自言自语,或是找出她去见那几个知青时,穿过的衣服,带过的头巾,把自己打扮成就要去跟他们约会的样子,还在幻想什么时候还会跟其中的某一个,有一次甜蜜而激情的约会……

可是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而有的,只是随风而逝时光和永远消失的爱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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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色——21

日子久了,我外婆觉得这也不是个事儿呀,就找了个当地的“半仙”来给汪来香看病。“半仙”装神弄鬼地折腾了半天,骗了外婆10块钱,最后只是说,你家姑娘身上有一股子“阴气”,必须得找一股子“阳气”来冲才行。我外婆就问:“我们上哪儿去找‘阳气’呢?

请大仙指点。”

“半仙”就煞有介事地说,所谓“阳气”就是民间说的喜气,你家闺女就是得用喜气给冲一冲才能转阴为阳,转静为动,转悲为喜,转死为生……听得外婆还是糊涂,就又问,大仙说的是不是要给我闺女找个男人冲冲喜呀。“半仙”立刻说,正是正是……

送走了半仙,外婆就跟外公商量,就想尽快给汪来香找个婆家,嫁个男人,给她冲冲喜,或许就能把病给治好了。可是十里八村儿的,都知道汪来香疯了不说,还都知道她未婚就跟知青生了一个孩子,跟谁家提亲谁家都像躲瘟疫一样赶紧躲开。后来邻村的一个外号叫“大烟袋”老光棍儿听说汪家生过孩子的疯丫头要嫁人,就托人来说媒。

外婆听了心里就凉了半截,没想到自己一朵花般的闺女,过去农村的帅小伙儿排着队要相亲都给拒之门外了,今天轮到一个四五十岁,整天就知道拎着个大烟袋,一袋一袋抽旱烟的老光棍来提亲了。

外婆先还不同意,后来见要是不同意,大概连“大烟袋”这样能给汪来香冲喜的“阳气”也找不到了,死逼无奈也就含着眼泪答应了“大烟袋”的求婚,而且不但没要“大烟袋”一分钱彩礼,同时答应他,孩子不跟着嫁过去,而且还花钱让人给他家的草房翻了新,换了瓦,把纸糊的窗户,都换上了玻璃,还把泥泞的院子铺上了红砖甬道,另外还给“大烟袋”做了两套里外三新的衣裳,叫他结婚的时候穿上。

等这些都置办齐了,也就到了结婚的日子。嫁给一个老光棍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就没怎么操办,就在家里摆了两桌,小范围地喜庆了一番,也就把完全不醒事理的汪来香嫁了过去……

刚开始还行,汪来香真像新娘子一样,跟“大烟袋”过上了日子,好像人也懂事了许多,可是问题又出在“大烟袋”身上了。他打了大半辈子光棍儿,连个女人毛儿都不曾沾过,突然得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他可就撒开了欢地在汪来香的身上折腾。汪来香也觉得跟男人有趣,也就由着他折腾。

可是“大烟袋”毕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没出一个月就把身子给折腾空了,就力不从心了。可是他就是看不得让这么娇艳水嫩的新媳妇儿搁那儿闲着,再分有一点本事他都要爬上去把他那点儿能耐给释放出去。后来就不行事儿了,怎么也爬不上去了。

这时候他听说喝酒管用,于是他就喝酒,果然见效。可是刚开始是二两见效,后来就得三两,再后来就得半斤,等到非得喝上一斤白酒才能起性的时候,性是起了,可是人也醉了,他就不是折腾人了,而是折磨人了。好在酒力在使他癫狂的同时,也让他动作变形,甚至在某一个动作中就会猛地摔倒,然后就呼呼大睡起来。后来一定是汪来香觉得他不好玩了,或是在意识的深处唤醒了一些什么,就趁“大烟袋”睡着的时候,溜出了家门,不知了去向。

后来就有司机在去往公社的路上——过去汪来香跟马知青和扬知青都撒过尿的地方——看见了一个女人高高撅着白嫩的屁股在那里“撒尿”。有那好事的司机就停下车来,边自己撒尿边调戏汪来香。

汪来香也不恼,也就任他们调戏;有那好事又好色的司机,见四野无人,就想占汪来香的便宜,可是每当他们走近汪来香,汪来香就问,你是扬知青吗?对方先还发愣,后来也就含混地答应了,说他是。汪来香就对他笑,就对来人不加防范,就任由来人将她按到地上或是抱到车里奸淫一番,然后给她几块糖,或是一些干粮什么的,也就算是给了谢意。

后来这种猎色的便宜就在许多好色的司机中传开了,反正谁靠近汪来香,听见她问“是扬知青吗?”或是“是马知青吗?”之后,只要含混地答应是,这个司机就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毫无顾忌地奸淫汪来香了。

还有那胆子大的,干脆就将汪来香给拉回家里或是拉到城里的什么地方,奸淫一夜或是几天,等玩儿够了,就将她送回原处,撇下她和一些食物就扬长而去。于是汪来香就又高高地撅起她白嫩的屁股,在那里边认真地“撒尿”,边等待她曾经的情人的到来……不久就又会有司机停下来,用老办法,对汪来香从好奇到调戏,最后再到奸淫……

汪来香就这么“丢”了半个多月“大烟袋”才把消息告诉了汪家。汪家就撒下人马,找了三四天才在那个过往司机“撒尿”的地方把汪来香给找了回来。汪家本想不再让汪来香跟“大烟袋”过了,可是耐不过“大烟袋”磕头作揖的跪地求饶,也就在警告他,再要是把媳妇儿给丢了,他就永远也别指望汪来香能跟他过了。他也就对天发誓地做了保证,汪家才允许他将汪来香给领了回去。

“大烟袋”也是攒了半个月的劲儿,就又跟汪来香彻夜折腾起来。可是没几天,那点儿劲儿又用完了,就又得借酒劲儿才能行事。后来他的酒量都达到一斤半了,喝完人挺兴奋,可是还没行事人就醉得不醒人事了,汪来香就又有了“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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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色——22

不过这次她把自己“丢”在了叫她失去了童贞,但又始终不知是谁拿走了她的童贞的,那个农场的草垛里。

农场人去楼空之后,那些草垛还在,只是疏于管理,已经人迹罕至,杂乱不堪了。汪来香就找到那个曾经带给她无限快乐也带来无限痛苦的草垛,一下子就动情地扑了上去,她就那么舒适地躺在那里,等到天黑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脱了躺在草堆里,似乎还在等待那个不知其名的男人的到来。

没想到有一对狗男女正好来草垛偷情,一下子就看见了**的汪来香,手电一照吓了他们一大跳,赶紧就跑掉了。可是到了后半夜,那个见了汪来香漂亮**的偷情男人竟只身偷偷地来到了草垛。

汪来香听见有人来就问:“是你吗?”

那个偷情的男人就说:“是我呀!”

汪来香就说:“那你就快过来吧!”

那个偷情的男人就立刻“移情别恋”到了汪来香的身上;而且他跟汪来香偷情之后发现这个漂亮的女人竟是一个纯粹的精神病人,他就打起了歪主意,就说:“你能一直在这里等我吧?”

汪来香就高兴地说:“能啊能啊。”

那个偷情的男人就赶紧溜走了。他回去就将他的几个狐朋狗友都给找了来,对汪来香进行**。等他们都发泄完了,还有一个提议说,给她弄一个地方,咱们哥儿几个多玩几天呗!可是他们拉汪来香走她就是不离开草垛。那个偷情的男人就说,她是个精神病,她可能就认草垛,咱们就让他在草垛这儿呆着就行,咱们给她多带点好吃的,她也就能听咱们的了……

于是这伙流氓就每天晚上都来**汪来香,长达半个月之久。直到“大烟袋”到处找不到汪来香,只好又到了汪来香的家里,说汪来香又丢了有半个月了,我外婆才疯了一样地找了亲戚朋友到处寻找。

后来还是那几个流氓得意忘形地干完坏事到饭店喝酒的时候,相互吹嘘自己在汪来香身上的本事如何,才暴露了汪来香的去向。饭店的经理跟汪家有点儿亲戚,赶紧把汪来香“可能在草垛”这一信息告知了汪家。

汪家就赶紧撒下人马找了许多草垛,最后才在青年农场废弃的草垛里找到了已经被那伙流氓给糟蹋得不成样子的汪来香。这回外婆就坚决不再让汪来香跟已经变成“大酒鬼”的“大烟袋”去遭罪了。因为上次汪来香丢的时候就已经闹得满诚风雨,叫汪家人抬不起来头了;这次又是变成“大酒鬼”的“大烟袋”喝醉了没看住才让汪来香丢的,而且更是丢得臭名远扬。

外婆就再也不让女儿离开她半步了,她看见女儿根本就不知道在自己身上都发生过什么的痴痴的样子,就心疼得像有人用小铲子乱挖她的五脏六腑一样,外婆了整天守着汪来香,整天以泪洗面……可是有一天她还是在一次忽悠睡着的时候,让汪来香再次丢了,永远地丢了……

这次汪来香是丢在了水库。她翻山越岭,竟然一个人徒步走到了水库。那天水库的值班室似乎没人,汪来香就在她曾经躺过的床上躺了下来,而且还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就发现牛知青在桌前读书,她就说:“你不知道我来了吗?”

牛知青就说:“知道哇。”

汪来香就说:“那你怎么不跟我躺在一起呢?”

牛知青就说:“我是怕吵醒你,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汪来香就说:“现在我睡醒了,这回你来跟我一块儿躺着吧。”

牛知青就顺从地过来躺在了汪来香的身边。汪来香就说:“你还想要我吗?”

牛知青就说:“想啊,想死我了。”

汪来香就说:“那你为啥还不要我呢?”

牛知青就说:“没有你的允许,我怎么敢要你呢。”

汪来香就说:“现在我同意了,你就快点儿要我吧。”

牛知青也就听了汪来香的话,先脱了汪来香的衣服,然后又脱了自己的衣服,再然后就无限温情地要了汪来香。汪来香就觉得牛知青变了,他的“手指头”变成了“大棒槌”,而且结实耐磨,经久好用。汪来香就说:“你是啥时候变的呢,变得这么不一样了呢?”

牛知青就说:“也就这几天吧,我预感你要来,我就赶紧多吃了许多鱼,谁知道就变了,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喜欢吗?”

汪来香就说:“我太喜欢了,我真的喜欢死了!”两个人就尽情地相互喜欢起来。等他们喜欢完了,汪来香就说:“我饿了,带我划船弄鱼回来给我做了吃吧。”

牛知青就说:“好哇!”就领她到了水边……他们就上了那条曾经的小船。

汪来香就说:“今天由我来划船吧。”

牛知青就说:“好哇。”汪来香就划呀划,将船划到离岸几十米的时候,就对牛知青说:“我现在跳到水里,你还能救我吗?”

牛知青就:“能啊。”

汪来香也没多想,就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然而牛知青却食言了,他非但没有来救她,反而边笑边用桨来打汪来香的头……不久,她不但失去了一切幻觉,还失去了所有知觉……

不过就在此刻汪来香看到了她曾经吃过的那些鱼。这些鱼浑身上下只剩了一根白花花的鱼刺儿,在她的眼前游来游去。汪来香就有些害怕,她就对鱼刺儿说,我不是成心吃你们的,我是因为又饿又馋没别的吃了才吃你们的,你们不要怪罪我吧,你们不要仇恨我吧。可是那些鱼刺儿根本就不听汪来香说什么,上来就对汪来香群起而攻之。先是撕开了她身上的衣物,然后就开始撕咬她身上的肌肤,再后来就将她的血肉一口一口吞下……渐渐的,那些鱼刺就都丰满出鱼肉和鱼鳞来,然后就都鲜活成了原先的鱼……而汪来香再低头一看自己,已经变成了一身白骨,如同只有白花花鱼刺的鱼,在幽深昏暗的水里,游来荡去……

汪来香就那么走了,没带任何行李,就如同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时候一样,最终一无所有,**裸如鱼一般了……

后来那个水库每年都有野浴的男人或男孩子被淹死,而打捞上来的,往往就只剩下了鱼刺儿般的白骨……

不知道汪来香是不在水库广阔的水域里,因每年都能吃到新鲜的男人**而变成了一条美丽的大鱼,只听说在秋日的傍晚,有人看见水库的深处,总有一条酷似人形的大鱼在优美地生存和游动……以至于后来,变成了一个美丽而吓人的传说,广为流传……



水色——23

20年后的1999年末,大家都在考虑是用左腿还是用右腿来跨世纪的时候,20岁的我却因为头晕目眩而寸步难行。

那种眩晕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它好像早就成了我的感觉系统的一个附加功能,无论何时何地,无论紧张休闲,只要它想,它就给我眩晕一下;它简直就成了我的一种特征,一种渐渐被熟识我的人认可的肢体语言,好像有那么一天我突然在一天之内不眩晕个两三回,三五回就不正常了一样。甚至有人还善意地一见面就问我,今天你眩晕了没有!我就笑着回答,托您的福,刚刚眩晕了一次。

还有人将我的眩晕归结为诗人的一种特质,似乎没有我与生俱来的眩晕,我就不会写出那么令人眩晕的诗歌来一样。他们一定觉得我的眩晕是我诗歌灵感的源泉,是上苍在赋予我诗人气质的时候,附加的一种副产品,是我烂漫气质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好像没有我的眩晕就没有我的诗歌,没有我的眩晕就不会有我的命运和人生一般!

后来竟有人提议我的笔名就叫“眩晕”。甚至有人在介绍我的时候都是先说这是著名的女诗人汪汪——也就是我们著名的**诗人——眩晕小姐。更有恶作剧的男同学,给我周围的人,有的封为“伯爵”,有的封为“侯爵”,有的封为“男爵”,最后给我封的却是“晕厥”!

还有个歇顶的评论家竟跟我商量着能否将我的诗歌创作归结成一个全新的流派,就叫“眩晕派”。他的理论想从眩晕的特点引申到我诗歌的特点上来。他甚至说,你完全可以在中国的“朦胧派诗人”之后,成为“眩晕派诗人”的领军人物,就像当年的舒婷。不过你比舒婷更有魅力,因为你比舒婷漂亮;你不近视不戴眼镜,要戴也是为了美化环境,遮掩靓丽。最关键的是舒婷没有与生俱来的眩晕能力,这是她致命的缺憾;这也是你得天独厚的天赋,是区别于古今中外所有诗人的一个标志性的识别符号和独一无二的特殊气质。这将是成功的原动力,将是你在不久的将来,跻身世界诗坛不可或缺的本色……

歇顶评论家说完上述理论后,才小声对我说,回头把你的诗集给我两本看看……

渐渐的,我的眩晕似乎比我诗人的头衔更著名了。也许就是因为我的眩晕,我才得到了许多的情爱。因为在大学里,男同学或男教师们总要找个理由来怜香惜玉,总要找个借口来英雄救美。然而和平年代教室,太平盛世校园,给男人施展这方面才华的理由和机会就越来越少,给男人表现这方面能量的借口也绝无仅有——我的眩晕就在许多时候意外地给他们提供了机会,找到了借口——无论我是在当街晕倒,还是在电梯里优美地不醒人事;无论是在校园里如花枯萎,还是在教室中突然似叶飘零,总会有男同学男教师挺身而出,见色勇为。

他们完全不顾家庭的羁绊,婚姻的桎梏,传统的窠臼,还有身份的约束。他们像突然超越了什么,他们像突然被我的眩晕给降住了,给迷住了。他们时常是将晕倒在地的我,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我身体突出的曲线不能被他的肌体或目光给感知到。他们时常并不急于让我醒来,因为他们知道我不会因为不能及时醒来而有生命危险;他们是想利用突然降临到他们怀里的千载难逢的、被动的、不得已的、谁也无法指责的**入怀的机会,更多地想入非非一会儿。

特别是他们知道我会在不久就慢慢醒来,就会在他们某个人的怀里羞赧地、抱歉地、柔媚地说一声甜美的谢谢,而后可能就答应他们的约请甚至约会。而且他们知道我的晕倒频率比他们的足球彩票中奖的概率可大多了,只要在路上,在电梯里,在阶梯教室,或是在任何场地,只要他离我足够近,他就可能随时获得这种突如其来的“艳遇”,获得这种不用付出任何心思和钱财的零距离亲密接触**诗人的机遇。

后来我的眩晕和我的诗歌几乎同时名声大噪了。许多少女诗人就在纷纷效仿我的诗风的时候,也效仿我的眩晕。时不时就当众来一个“汪汪式的”晕倒,害得那些躲闪不及的少男、中男、甚至老男们赶紧拦腰抱住;有那不及时的,也就让晕倒变成了一次实实在在的摔倒,鼻青脸肿还都事小,筋断骨折可就要了人命了。我就发表文章,说我的“眩晕”经过专业训练,业余选手请勿模仿。

可是很不奏效,时有少女诗人眩晕摔倒从而摔伤至残的消息传来。更有甚者,母女俩一起诗人,一起眩晕,一起昏倒——当然不是为了诗歌,而是为了争夺一个男人,娘俩比的就是看谁先倒进了那个男人的怀抱,看谁倒得突如其来,看谁倒得完全彻底——结果,还是吓跑了她们同时爱上的那个男人,因为那个男人不懂诗歌,自然也就不懂眩晕,不懂眩晕也就不懂女人,特别是她们这样又诗人又眩晕的女人……

当然我也有晕倒在女同学或女教师面前或怀里的时候,那可就是一种遭遇或是一种灾难。因为现在的女人似乎不怕男人突然倒在她的怀里,那样该女人的选择性很大,既可以像从前那个年代的女人一样喊大家来抓流氓坏蛋,又可以不声不响地跟该男人达成某种对自己有利的协议,当然也不排除就跟他有了关系。总之女人怕的不是男人。

但不知从哪年哪月起,女人怕起女人了。如果在公共场合若是一个漂亮女人突然倒在了另一个或漂亮或丑陋的女人面前或怀里,那就会若出麻烦。该女人非但不会救治你,还会尽可能快地摆脱你,逃离你,因为她最怕被别人误解她跟你有什么不正当的同性关系,亦或跟你有什么瓜葛——你的晕倒是吸毒了还是怀孕啦?是被谁害的还是突然发了什么病?所有现在的女人都狐疑得很,见你晕倒她最多的反应就是视而不见地尽快离开,尽可能地不跟自己扯上关系。有的甚至是熟人,她依旧会事不关己地逃之夭夭,若无其事地溜之大吉……

然而我的眩晕并非定时炸弹,它没有一个固定的时间,它的随意性连我这个携带者都无从把握,因而也就很难选择是否要在上述女人面前来晕倒,那就得听天由命了。

但愿她身边的那名男生或男教师还没有完全丧失人性,还没有被那位女士给完全控制,还有能力来将昏迷中的我一把托住,然后将我抱到附近的一个什么平台上,然后打电话叫救护车。

不过更多的时候如果我是晕倒在一位女士面前,多半是靠自己慢慢醒来,然后再慢慢地爬起,整理好衣裙,继续我的诗人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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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色——24

(今日封推,感谢您的阅读,请留下宝贵意见,并收藏【十色】,谢谢!)

当然,更多的时候我的眩晕会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那些好处竟不胜枚举。它有点像影视编导常常在作品中使用的黑场——那是一种严肃的,抒情的,专业的,甚至万能的过度手段。它可以将两个不同场景、不同节奏、不同情绪、不同色调的画面,通过黑场这种万能的剪辑手段来实现天衣无缝的过度。

有时候黑场还可以是回忆的开始和结束,有时候可以是梦境或是将一些有伤风化的场面通过黑场来掩盖或是以此来激发观众无限的想象。更重要的是,这种手段往往是更好地把握视觉节奏或心理节奏的绝佳办法。

都说是“一白遮百丑”,这黑场可就是“一黑度百态”了。我的眩晕其实就构成了我人生的许多个黑场过度,许多难堪的,无法化解的,甚至敌对的场面,我的眩晕就像黑场一样将他们都一一给“过度”了,给化解了,给省略了。当然也不排除在一些尴尬的,无聊的和难以脱身的场面里,我利用我的眩晕优势,自觉地给他们来个神不知鬼不觉的眩晕,也就给逃脱了,给摆平了,给金蝉脱壳了。

最让我开心的是这种情况下我就完全控制了眩晕的节奏:该倒的时候就倒下去,该起的时候起得来;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下,就恰倒好处地晕过去,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就醒过来——所有这些对于一个**诗人来说,就显得尤为重要,它简直成了我的护身符、挡箭牌,或是一件秘密武器。特别是在对付那些对我居心不良的男人的时候,它就起到了克敌制胜的绝佳作用。

难怪有那么多的少女、中女、甚至老女要学我的眩晕,学我的晕倒;不过她们只学了皮毛或形式,没有学到精髓和真谛——晕倒绝对可以作为一种人类的行为艺术成为一门独立的研究学科,就像那位歇顶评论家说的可以有个“眩晕派”一样,完全可以在大学建立一门“眩晕学”,将其心理的、社会的、行为的表现充分探讨,深入发掘;然后著书立说。

说不定谁就会成为这方面的专家教授、学科带头人、拔尖人才什么的;然后成为这方面的硕士、博士生,甚至硕士、博士生导师,培养出来的博士再建立个博士后活动站;将“眩晕学”理论就像“搏弈学”应用到经济领域一样,也将这门儿独到的学科,应用到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也包括军事和外交等等领域的开发和利用中去,说不定咱们中国人就因此得了诺贝尔什么奖呢!

请原谅一个时常眩晕的人会这么不着边际地异想天开,会这么毫无原则地胡思乱想。谁没眩晕过谁不知道,眩晕的世界是一个常人体验不到的境界,特别是像我这样不眩则已,一眩就晕,且一晕就倒的人,每次在晕过去和醒过来的边缘地带所体验到的“黑场”的感觉和感受,都是常人无法理解和想象的,是无法用语言来生动和准确描绘的。

那是一种超出人类所有感受的一种感受,既不是七情也不是六欲,既不是忧伤也不是快乐。它在我身上的出现就好像一个特殊的生理现象,就好像鼻子出“大寒”,就好像**来“例假”一样,只不过我的眩晕是极特殊、极个别、极罕见的现象而已。后来的事实证明,世界上任何人都不会出现我的这种眩晕,都学不了我的晕倒,因为我的眩晕不是天生的,不是一种所谓的神奇的力量或是特质,更不是什么诗人的与生俱来的天赋。

它只是某个人在20年前,我还不懂事的时候,在暗中强加给我的,它就像一个有毒的种子,被种到了我的体内,历久经年,它就长成了一棵眩晕的毒树,成了我生命花园中的一道黑色的风景……

熟悉我的人对我的眩晕和晕倒全都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了,再也没有人大呼小叫了。他们真的认为我晕倒才是正常的,而长时间不晕倒却是反常了。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年轻的医学博士,我的眩晕才晕到了终点,才被画上了句号。

那是我继《泪汪汪》、《水汪汪》两本诗集之后推出的第三本诗集《油汪汪》得了个全国的二等奖,主办方说是要到北京去领奖,我就只身带着我的眩晕去到了我们祖国伟大的首都。我的眩晕还真够意思,去**看升国旗的时候没晕,去瞻仰**遗容的时候没晕,后来去《诗刊》社参观还是没晕,我正为自己的“出息”沾沾自喜呢,自己竟在颁奖晚会上,上台领奖的那个历史时刻,突然就晕倒了。正好就倒在了颁奖嘉宾,一个年轻的“老”诗人的怀里,若得全场一片哗然和轰动。

人家北京人就是以人为本,救死扶伤,对我实行了革命的人道主义,立刻就叫了一辆救护车,将我隆重地送到了北京协和医院。正巧就赶上一个年轻的医学博士值班坐诊,收治了我人家就认真起来,听了症状就赶紧给我去做CT。这一做不要紧,就在我的脑子里发现了一个一寸来长的异物,拍了片子出来一看,一分析,医学博士就果断地说,不是肿瘤,是个金属体——是在囟门还未长实的时候从囟门放置进去的——也许是一根缝衣针,等手术拿出来就知道了。

等我醒来得知这一消息当然就大吃了一惊。倒不是自己这么多年来眩晕的迷让医学博士一下子就给看出来了,而是他说的在我的头里可能有一根人为放进去的钢针的说法骇人听闻。而且他说一定是在我很小的时候,被人特意从呼呼哒哒还为长成的囟门给放进去的。医学博士就笑着对我说,你真是命大,带着这根金属硬是活到了现在,而且还成了知名的诗人,真是个奇迹。

我的眩晕之迷被医学博士给解开了,在我等待手术的那些天里,我就极力回忆自己那20年的经历,去估计和猜测到底是谁往我的囟门里放了那根缝衣针,究竟是谁不希望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他或她为什么对一个婴幼儿下此毒手——这不能不叫人浮想联翩,夜不能寐。那无边的往事,那凄苦的现实,一幕幕就涌上了我的脑海心头——一个不但不知道父亲是谁,后来连疯掉的母亲也掉进水库失踪了的孤儿,她的成长里程将会怎样的凄惨悲苦,真是一言难尽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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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色——25

往我的囟脑门儿里偷插缝衣针的人一定是要置我于死地的人。

不过这个人又一定是跟我最亲近或是跟我最接近的人,因为离我远或是跟我的出身、命运无关的人也没理由没动机来用这么阴的毒手来加害于我。那么在我还剩下的亲人中,能是谁充当了这个“隐形杀手”呢?

我外婆?对于自己的女儿未婚先孕生下的孩子她有理由、有资格、有机会来讨厌这个孩子,处理这个孩子,甚至消灭这个孩子。因为除了不知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以外,她那可怜的母亲也掉进水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地失踪了,留下这么个比她母亲还可怜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还怎么生活下去呢?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呢?还有什么希望和前途可以期盼呢?还不如让她早点儿解脱,早点儿去到另一个世界跟她的母亲在天堂团聚,去过那或许极乐的日子呢。

所以,我外婆绝对有理由在我呼呼哒哒还未长成的囟门处,怀着一颗慈悲的善心,含着满眼怜爱的泪水,将一根使用多年、缝制过无数生活之补丁的缝衣针,**了我的脑组织……她将那根缝衣针作为她的一种选择插在了我幼小的生命中……

她不想见到血,不想见到痛苦,但她想见到我的死亡,见到我去往我的母亲所在的天堂。她想用世人难以察觉的最小的一把利剑来温柔地结束我幼小的生命,让我用死亡将那根代表她心意的缝衣针,作为礼物,捎给我身在天堂的母亲汪来香——我外婆的用心良苦我能理解,后来我的遭遇也证明如果是我外婆将那根缝衣针**了我的囟门,她的行为是多么的高瞻远瞩,是多么的英明正确啊……

然而,我那善良得连蚂蚁都不肯踩死的外婆,怎么会有胆量,会有那种承受力,来将一枚钢针**一个鲜活的,还不会说话的孩子的囟门呢?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她在实际操作时的情景。而且在我的记忆中,我外婆永远是对我精心呵护,关怀备至,从未有过一丝一毫想要伤害我的意图和表现——应该不是我外婆,如果是她,那这个世界的许多概念和常理,就都要改写或重新定义了。

那么是谁呢?

是汪来宝?是二丫?还是就是我母亲汪来香本人?听我外婆说在没生我之前我母亲汪来香就精神失常了,等生了我之后她也没有痊愈。她时好时坏地一会将我当成孩子小心看护,一会又将我当成玩具颠来倒去地玩耍。难道能是她在将我当成她的玩具的时候,信手就将一根缝衣针**了我的囟门?或是在她明白的短暂时间里,觉得我来到这个世上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是她自己也包括我在内的娘儿两个共同的悲剧,与其活在这个世上,还不如早去天堂——也许她在那时候就筹划好了将来有一天要投水库自杀。

她觉得不能将我一个人留在世上,留给这个夺去了她一切情爱的世界——她要将我带走,但又不能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她是想她自己先走一步,然后让那根小小的缝衣针再慢慢地结束我的生命,随后就跟她而去。她就用了世界上最小的武器,神不知、鬼不觉地为我不久后的死亡埋下一个伏笔,种下一个必然……她一定以为像我那样一个幼小的生命,用一根缝衣针就足以结束我的生命了,于是她就亲手将那根三四厘米的金属安置在了我身体最薄弱的地方,然后她就放心地嫁人和去“撒尿”、上“草垛”以及去水库“做鱼”去了……

这也不可信!因为像我母亲当时的精神状态,绝对来不了如此工于心计的策划和行动,即便她当时有偶尔清醒的时候,她对我的那种惟一的亲密和疼爱,是绝对不会让她将一根凉冰冰的金属**我还没有闭合的囟门的。

那不是她的性格,那不是她的品质,那更不该是她的所作所为。她是那种宁可自己去死也不会看着自己的亲骨肉受苦遭罪的女人;她是那种视爱情和孩子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女人;她怎么会将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再亲手给害死呢?不是她,绝对不是我的生身母亲汪来香,不是,绝对不是!

那还能是谁?再就剩下后来成为我养父母的汪来宝和二丫了,那么他们又会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加害于我呢?

那就看看我在他们养育我的过程中,都发生过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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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色——26

(难得封推,各位多收藏啊!)

二丫的大名叫朱凤琴,她比汪来香大两岁,但正好比汪来宝小一岁。

在没出那场事故之前,朱凤琴跟“莫斯科”的关系早就公开化、白热化和出神入化了。他们一会儿像革命战友,一会儿像革命伴侣,俩人好的就像沾在了一起,粘在了一起,融在了一起。

朱凤琴不但自己跟“莫斯科”如鱼得水地好,她还言传身教地让好几个农村姑娘跟知青有了肌肤关系,像田喜儿、凤姑还有秀兰当然也包括受害最深的,我的母亲汪来香。朱凤琴好像特别愿意现身说法,而且从不保留一点儿隐秘的细节,常常是将那男女最忌口的细节活灵活现地讲给那些未食人间烟火的姑娘们,听得她们心里火烧火燎,刺痒难耐,无一不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朱凤琴还保媒拉纤,问那些听了她的“亲身体验”心荡神摇的姑娘们喜欢谁,只要说出名字她就负责给牵线搭桥;她要是做不到,就缠磨“莫斯科”帮她实现。她好像是有瘾,或是无形中要多找几个陪绑的、垫背的;好像跟知青有了关系的姑娘越多,她就越兴奋,就越有成就感。

而在那些姑娘当中,只有汪来香不听她的安排和摆布,一个人“单干”,她倒是没给汪来香使什么坏,捣什么乱,而且在听了汪来香自己讲的一些经历后,还面授机宜地教了汪来香许多拿住男人的招数,只是汪来香试过之后全不管用而已。

朱凤琴无形中成了农村姑娘“勾引”知青的领袖,别的姑娘遇到了什么难缠的问题都会找她来帮着解决。她好像对男人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好像她就是卤水,只要她一点,知青就会成为“男子汉,大豆腐”,方方正正,软软乎乎地听从她的摆布。“莫斯科”完全被她给“拉下了水”,或是被她给俘虏了。若不是他们在下大坡的时候得意忘形地在自行车上接吻,导致了那场空前绝后的悲剧,她绝对会牢牢抓住“莫斯科”的心,最后达到跟她结婚的目的的。

何况据她自己说她在下那个大坡之前,就已经怀上了“莫斯科”的孩子。然而一瞬间她就失去了她未来的男人,不但如此,她还失去了她的容貌,失去了她宝贵的一只眼睛。痛定思痛之后,她不得不面对现实,最后是怀着“莫斯科”的孩子嫁给了在那次事故中的另一个幸存者——失去了一条腿的、跟她同病相怜的汪来宝。

朱凤琴在嫁给汪来宝后不久就生下了一个跟我差不多一样大,大也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儿,他们给这个“莫斯科”的孩子取名叫汪洋。而我的名字是因为我只能随母亲的姓,姓汪,再加上汪来香在生我的时候正好传来了几声“汪汪”的狗叫声,我外婆后来就说,男孩子叫狗剩什么的好养活,女孩子也不能那么叫哇,咱家姓汪,又赶上有狗“汪汪”叫,那就叫这个孩子“汪汪”吧。

我和汪洋几乎一样大,但成长的环境和身份却有天壤之别。汪洋至少有亲生的妈妈,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继父,而我就不同了,没有妈妈不说,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虽然后来将我的户口记在了汪来香的哥哥、也就是我大舅汪来宝的名下,成了他的养女,可是他并不是我的继父,朱凤琴也不能算我的继母,我真的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孩子,一个可有可无的孩子,一个多余的孩子。

我母亲汪来香“沉入水库喂了鱼”之后,我就由外婆来抚养,早在汪来香嫁给“大烟袋”的时候,外婆就用自家养的羊挤出的羊奶和土豆地瓜来哺育我。生存的质量虽然抵挡粗糙,但还说得过去,一个像我这样的孩子,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而且有外婆像当年养育她女儿汪来香一样地养育着我,当然就更该满足了。

然而不幸的是,在我两三岁的时候,外婆得了半身不遂,自己的生活都不能自理,哪还能照看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呀,而且没两年就过世了。外公也一股火上头,栽到田里就没起来,也跟外婆去了。我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朱凤琴和汪来宝的手里。

本来他们应该本着“一个羊是放,两个羊也是放”的精神,顺便也就将我跟汪洋一同给放养大了。然而不行,那个小名叫二丫的朱凤琴,也就是我的舅母,跟我就像天敌一样,从来就没给过我一个笑脸。等她跟汪来宝又生了一个叫汪海的儿子之后,她对我别说是笑脸,就是苦脸也见不到了。

我做的任何事情她都看不惯,她都要横加指责,竖加干涉,动不动掐我拧我还不许我哭,哭了就不给饭吃,给吃的饭也是等她的两个孩子吃剩的或是不爱吃的东西才允许我吃,而且常常是还没等我吃饱她就将饭碗给抢走,然后还骂上一句“你是饿死鬼托生的呀”!我还是不敢哭不敢反抗,因为我知道一旦那样做了,下顿连剩饭剩菜都不会有了,有的只能是歇斯底里的辱骂和咬牙切齿的白眼了。

我大舅汪来宝倒是有些同情心,时不时偷着丢给我一个地瓜或是土豆。我一旦得到,连皮都顾不上剥就赶紧塞进嘴里,生怕被朱凤琴给看见,一旦被她看见,不但我要被骂是“饿死鬼”,大舅汪来宝也要受到株连,被骂得狗血喷头;所以常常是我被那些干瓤的食物咽得脖粗脸红,几乎窒息,老半天才能缓过劲儿来。

最难忘的是有一年过端午节,朱凤琴煮了一锅鸡蛋鸭蛋鹅蛋,本以为至少也分给我一两个最小的鸡蛋吧,可是没有,一个都没有。她的两个孩子兜里揣着,手里拿着,嘴里叼着,掉到地上都不捡,而且怕我去捡吃还上去一脚给踩个稀烂!

后来我大舅汪来宝实在看不过眼去了,就偷着塞给我一个鸡蛋,还小声对我说,快吃掉,别让你舅妈看见!我欣喜若狂地接过那枚还热乎的鸡蛋,高兴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可是我刚把鸡蛋皮磕破,就听见了朱凤琴的声音,我就不顾一切地连皮将鸡蛋放进了嘴里,也没嚼几下就往下咽,本来鸡蛋就是不好下咽的食物,加上还带着硬壳皮儿,我就被咽住了。

这就被朱凤琴的一只眼睛给发现了,过来就大声吼:谁叫你偷吃鸡蛋!吓得我就更想快点儿往下咽,结果硬是把自己咽得直翻白眼。朱凤琴就过分地扑过来,掐住我的嘴巴就往外抠,边抠还边说,我倒要看看你偷吃了几个!她从我的嘴里抠出一块还没咽下去的鸡蛋,就看见了上边带的鸡蛋皮,她就像被气疯了一样,一巴掌将我打翻在地,然后用脚揣着我说,你属蛇呀偷我的鸡蛋连皮往下吞!

这时候我大舅汪来宝实在忍不住了,就说:“别打了,是我给她的……过节了,怎么的也得给她吃个鸡蛋吃吧!”

朱凤琴听了突然就转向了汪来宝,大声嚎气地破口大骂:“给她吃鸡蛋,你把我的心挖去给她吃了得了!”

汪来宝就说:“我看她是个可怜巴巴的小孩子,再说咱们家又不是……”

朱凤琴没让汪来宝说完就打断他:“我没说错,这个小杂种就是你跟你妹妹**生出来的——还赖这个知青那个知青的,连个名都说不出来,其实就是你们哥兄妹**生的,要不她妈怎么会自己去到水库投水自尽呢!一定就是那么回事!”

汪来宝听了居然没跟她顶撞也没跟她争辩,像霜打的茄子一样,靠着墙角,用剩下的那条腿缓缓地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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